從報紙上看到黃錦思伯伯去世的消息后,心里非常難過,也勾引起我對他的想念。像我這樣不到四十,又在合肥長大的一代,很少有不知道黃伯伯的。我卻比其他人有機會近距離接觸過他,因而對他的感情也顯得特殊一些。
上世紀七十年代,父親在省軍區(qū)政治部工作,是軍隊有名的筆桿子,黃伯伯是父親的老首長,老上級,他在寫好回憶錄后,常常命父親為他做文字的最后潤色。父親常帶著我去黃伯伯家。那時,對我來說,最高興的事莫過于去黃伯伯家了,不但可以聽到打仗的故事,還可以坐一回吉普車,也可以在黃伯伯家樓上樓下瘋玩一場。
黃伯伯身材矮小,皮膚白皙,貌不驚人,外表上看不出他的英雄氣概;說起話來卻聲音洪亮,精神抖擻,從他娓娓道來的故事中,我才知道他是個充滿傳奇色彩的老紅軍。十幾歲參加赤衛(wèi)隊,后來,還鄉(xiāng)團殺了他全家,更激發(fā)他對敵人的仇恨,對敵斗爭也特別勇猛。在很長一段時間內(nèi),他率領著一支便衣隊戰(zhàn)斗在大別山腹地,消滅了很多敵人。
在我的印象中,黃伯伯平易近人,沒有一點老紅軍的架子,說起戰(zhàn)斗故事,談起他犧牲的戰(zhàn)友和親人,總有說不完的話,使不完的勁。在他和父親商討回憶錄時,我和姐姐總是在他家盡情地玩耍,不是在菜地里摘黃瓜吃西紅柿,就是爬到樓上捉迷藏。
他家大大小小有十幾間房子,門都敞開著,我們可以進出,惟獨有一間總是關著門,顯得有些神秘。我們非常好奇,想探求究竟,推開門后,不免感到奇怪:空蕩蕩的屋子里,掛著一幅大大相片,一個年輕英武的軍人,露著淺淺笑容,相片下方的櫥柜上擺放著一個長方形的木頭盒子。父親猜出了我們的心思,嚴肅告訴我們:這是黃伯伯大兒子生前的房間,那相片是遺像,那盒子是骨灰盒。
原來,黃伯伯有一個大兒子在六十年代參軍戍邊時因公殉職,黃伯伯很痛愛這個兒子,一直原樣保留著他住過的房間,怕他一個人孤單,骨灰就沒有下葬,放在那間屋子里,他要在家里陪著兒子。
在黃伯伯家吃上一頓飯,也是我們這些孩子們求之不得的事。六七十年代,不要說一般百姓,就是像我父親這樣的軍官生活也非常清苦,能吃上雞鴨魚肉只有等到過年了。黃伯伯家前場后院,不但自己種些時令蔬菜,也養(yǎng)些雞鴨,在黃伯伯家吃到老母雞并不算難事。每次開飯,好菜好湯端上后,他總是把最好的菜夾給客人:雞大腿、雞胸脯總是我們這些孩子們的。這時,他的老伴——鮑媽媽一面手疾眼快地把雞血盛出來裝在黃伯伯的飯碗里,一面不住向客人道歉:老頭子貧血,要補血。這時,黃伯伯臉上往往露出一絲羞澀。
到了在八十年代初,合肥市政府開始禁止市民養(yǎng)雞。有一次,父親在黃伯伯家門口指著院內(nèi)的雞問:政府對老紅軍的雞,怎么處理,總該手下留情吧!黃伯伯幽默而寬厚地答道:一個不留、格殺勿論!我們可以天天打土豪,喝雞湯了!
黃伯伯非常喜歡我們姐弟,總是把家里最好吃的拿出來讓我們分享。記得有一年夏天,為了讓我們吃上他親手種的新鮮葡萄,天剛蒙蒙亮他就起床摘了葡萄從西門干休所出發(fā),步行到省軍區(qū)我們家。看到我們還在睡覺,他就坐在門口的臺階上靜靜地等著,直到媽媽起床開門后才發(fā)現(xiàn)。事后,大院里打掃衛(wèi)生的阿姨告訴媽媽說,這位老同志在門口足足坐了兩個多鐘頭。
黃伯伯在九十三歲高齡時平靜地離開了我們,他在我幼小心靈里播下的共產(chǎn)主義和英雄主義的種子會永遠扎根,不會消亡。
這位曾經(jīng)戰(zhàn)斗在敵人心臟;又生活在人民中間的老紅軍,留給我更多的是深深地想念。
(輕工公司 田野供稿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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